或许，已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吧。
结着蛛网的拱廊间，锈蚀的黄金。
她点起火把，晦暗的火光中，有着蝙蝠逃窜。橙红色的火焰映照着墙壁的黑石，闪耀的树状涌流。蜘蛛寄居的古老画像依稀能透过蛛网，看见下方古老贵族的面孔与华服。
已很久没有来过人了，至少据说如此。远处黑湖上吹来的潮湿冷风划过无尘的地板。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褐家鼠偶而跑动的窸窣。废弃的巢城几乎没有什么活物，除了变异的野兽和变种人，就只剩下了老鼠，这些啮齿类的小动物几乎与人类一样，在整个世界都能为人所见，除了埃德加-爱伦-坡所讲述的，洛夫克拉夫特所提及的终南之地。那把有些锈了的老式左轮枪，似乎也用不上了吧。保险却没有关上，因为根本没有可以关上的保险。
她还记得祖父那混浊的眼睛。最后的照片上，他曾清亮坚毅的眼神早已在暴徒和匪帮的摧残下混沌了。那是阿道夫希特勒所想象不了的可怕暴行。即使是童年时执事止小儿夜啼时，所提起的数世纪前奥斯维辛和党卫军，以及下城区里蠕动着的恐怖之物，也比不上那个瘟疫般扩散的匪帮的千分之一。唯一有些相似的，只剩下恐怖传说中心智扭曲的邪教徒与新纳粹了。
厚实的熊皮紧裹着她的身子，白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墙上挂着的成排兽头只剩下蠧虫钻进钻出的骷髅，以及风干的木乃伊。古老的镶板发出陈旧的断裂的吱嘎声，缟玛瑙的浮雕流转着百年来积攒的华彩。
她喝了一口那个水壶里的东西，却被喉中的灼烧感弄得有些狼狈。那些灼热化为汹涌的火焰怒涛。在血管中扩散开来，而后慢慢软化、温和，只剩下四肢百骸间蔓延的暖流。知道她要来这里时。雅里克执事递给她一大条面包和风干肉，而后就是这一水壶的，怪异却与水相似的液体。他们总是喝它。
“暖暖身子。”她仍记得他的笑容。喝完会有轻微的晕眩，但真的很管用。
厚重的皮靴让古旧的地板嘎吱起来，房中没有昆虫或是爬虫，它们在这个季节，早已回到了冻土层下不可言说的深处长眠。老旧的大理石墙上挂着毫无锈迹的古剑和巴迪什大斧，那斧刃足有半人之高。虫蛀的旋转楼梯通向上方与下方同样不可见的所在，乌木的栏杆上缀着中国瓷器来装饰。
她抽出手枪，走了下去。火把在没有水汽的冷风中摇曳了几下，熄灭了。水汽早已在外缘的严寒中凝作冰晶，如刀刃般割着外露的皮肤。手电筒被用胶带绑在了手枪下。微弱的光芒中，甚至可以看见乌木栏杆上，纯金的蔓藤花纹。
那具惨白的骸骨让她惊栗了。
那是巨熊般的骸骨，之所以不能确认，是因为正常的熊类肩高决不会超过2m。巨兽的骨骸呈现出铂的绚烂光泽。那粗如巨蟒的脊柱从腰部分开，这意味着那巨兽有两个头。
地下的大厅就像是照片里的大英博物馆，堆砌了远古巨兽矿化尸骸的宏伟大厅中回荡着龙嗥。但它更庞大，更壮丽，也更怪异。矗立的无数立柱间，不可言说的巨兽骸骨几乎从未在常人的眼中出现。鳄鱼般的野兽，肩胛处却延伸出白骨的双翼；庞大的甲壳类外骨骼高度超过一人。还有更多不可言说也无以言说的怪奇之物。半木乃伊化的怪物延伸出数十粗壮的触手，在顶端长出数十个丑恶的类人头颅；以肮脏方式模仿人类的庞大枯骨却顶着一颗鹿头。
咔嚓！本能的反应让她立刻从楼梯上跳开。太熟悉了，电影中无数次出现过得可怕声音。暴风般喷射的弹雨将大厅中的标本打得骨片横飞。那个身影在远处的晦暗中翻滚，在穿梭。她躲入一根立柱后，扳开左轮枪的击锤。哒哒哒的枪声太容易辨认了，雅里克执事的故事中，遥远的时代里，特种部队的武器。
她瞄准了那个生物，扭曲的轮廓在阴影中微弱地浮现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几乎让她的耳膜出血。她连开3枪，在耳膜的生疼和虎口的疼痛中，那个东西瘫软下来，不动了。
她双手持枪，可那只是一具被铁架支着的干尸而已，而后就是没有弹匣的P90。
她想要尖叫，但冰冷的枪口顶着少女柔软的腰肢。“不许动，他们招女人了？这可不多见”那个声音里充斥了唾弃和憎恶，“好了，放下枪，举起手来，不会痛很久的”
“你要干什么！”她尖叫起来
“上城区口音……确实不像”他低吟道，“把我的枪捡起来，还有你的，现在赶紧走”
枪口离开了她的背部。在阴影中，她看到那是一支加长了枪管的FN57，同它的制退器一样闪着纯粹的银光。那人将它收回枪套里，“咔嚓”一声，为P90换上一个弹匣
为什么要畏惧一股穿堂而过的寒流？或许没有人能知道答案，但无数的回响确是在走廊中传来，在虚无中共鸣着，回荡着。那是十数双皮靴猛踏古雅地板的粗鲁声音，以及低沉声音低语着的命令。
“现在走，赶快。”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恐惧。她注意到那只苍白的纤细的手上，爬满了青筋，如缠绕它的蝮蛇。
“这是我祖上的城堡。”
“现在不是了，他们来了！”他一把拖着她的手，冲上了楼梯。
身后，脚步的主人接踵而来。
黑夜里的猫全都是灰色的。
他在转角处探出枪口，对着身后随意地扫射着。横飞的子弹在木镶板上钻出蛆虫般的洞孔来。飘飞的黑发在黑衣上散乱，追逐的队伍中爆发出惨叫声，而后就是某种混在枪声中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跑，不要停，遇到除我之外的人就开火。”他的声音冰冷而哀伤。
他退回角落里，为P90插上一个新的弹匣。后面的脚步声凌乱地响着，以及那些咕哝的德语。似乎是确认了他已停止了开火，他们又冲了上来，而后他立刻开火。冲锋枪把那些古雅的木镶板和古旧的地板打得木屑飞溅，如同有巨大的白蚁钻行。
“那些是什么？”在奔逃过转角处的闪长岩魔鬼时，她问道，即使开口便已知道了答案。
“火十字党，该死的纳粹。”他咒骂道，“一群没死透的死人。”
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吊灯，黄金的妖魔似乎在讥笑着末裔的狼狈。
他扶着她的肩膀倒退着，P90的每一次点射都将一波进攻打回他们的掩体。怪异的黑暗之中，枪口焰闪烁着，反击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激流一般的弹药在走廊中弹跳着，在人群中撕开来一道飞溅血液的裂口。更多的枪械开始咆哮，枪口在黑暗中不断闪光，榴弹爆裂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枪声的空隙中，回响着怪异的声音，没有人会相信那些声音来自在场的人格还勉强能够以人类描述的生灵：有些声音只可能来自人类的喉咙，有些声音只可能来自野兽的喉咙，但恐怖的是有的声音听起来像其中之一，但源头却像另外一个。狂野的妖异呼号鞭策着自身爬向魔幻高度。硝的气味中混杂着复仇，以及野兽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红眼睛里充斥了死亡，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着。
走廊里不断闪出灰色的身影。他知道，情况已不可预测了。P90探出墙角，在探头者的眉心开出一个血洞来，飞溅着污秽与肮脏。那人手里的AK，那支卡拉什尼科夫式的步枪掉落在地上，而身后的脚步声更激烈了。
他捡起那把AK172，突击步枪或许对她太重了，连同尸体上的4个弹匣。他随手把P90交给她，短促的点射后，角落里的秃子瞬间倒下了，他手里的10mm冲锋枪还在喷射着子弹。
“你还记得怎么出去吗？”
“这边。”她向一条走廊跑去，巨大的恐怖和惊骇充盈了她的心灵。那些事对她的心理冲击太巨大了，毕竟，这些，也并不应该接触到她……
然而入口的大厅里已经有几十个人了，他一把关上大门，一团白炽的火焰爆裂开来，大门融化了，剧烈地气化着，坍塌了下去，形成了一滩液态的渣滓。他和她躲在黑暗中障碍物的背后，扛住了电浆炮的超高温。电浆炮的第二发射击迎面撞上了追击者们，惊叫，枪声，而后便没有了枪声。只是争吵和斥骂，阴影中飞来的子弹助长了这场混乱，自动步枪闪烁着，弹药爆裂开，战斗刀深深地切入肉体。第一个牺牲品在几秒钟内被切成两段，冲上来的暴徒们被一个个射倒，鲜血溅满了墙壁、流满了地板，他们节节败退，走廊成了停尸房。他随手甩出打空的弹匣，把最后一个弹匣卡到了枪身上。
“走，附近有窗子吗？”他低声道。混乱只是一时的，那些人散开来，四处搜索着，呼号着。她明白了那些声音来自何处，正是那些几乎无法称为人的恐怖发出了这些声音。情况越来越糟了，那些声音正在越来越近。
她拉着他的手，引到一扇门前。当时，她曾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了外部巢城的群塔。
但当靠近那里时，里边传出了一个拖腔拖调的，不耐烦的声音。
他持续地叩着门环，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却没有看到人影的存在。
咚。某种沉重之物落到了地上，而后，门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一把被从外部拉上了。
砰！在爆炸的巨响中，脱了铰链的门板飞了出去，在墙上碰撞成成片的碎块。之后就是一阵自动武器的扫射，脚步声逐渐响了起来，追击者们已意识到他们的位置了。
“这是拉环的把戏。”他随手丢掉小拇指上的拉环。外部的模拟天空中，肿胀真菌般的光源投射着惨白的冷光。
而窗下，是奔涌的冰河流淌而过的万丈悬崖，锐利的碎冰相互撞击着。
火十字党挤满了走廊，灰色的暴徒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
“报紧我。”他向她低声道，
在突击步枪的吼叫和玻璃的破碎声中，下方的深渊向他们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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